中新社北京2月6日電 題:一個援漢醫療隊長的一天:“我會拼了命讓你活著”
中新社記者張子揚
電話那頭,丁新民不停地喝著水。
忙碌一整天,晚上把自己扔回一個“密閉”的宿舍內,才有了喝水時間。
作為北京世紀壇醫院援助武漢醫療隊隊長,抵達武漢9天,丁新民不斷調快工作生活指針。“每天有那么多新增病例,醫護人員若慢一點,病人命就沒了。”
分秒必爭的關頭,丁新民建議他的12名隊員,工作時必須“心無旁騖”,少喝水、少上衛生間,減少被感染的概率,把時間留給病人。
從早上9點踏入武漢協和醫院西院隔離病房那一刻,丁新民在猴服、隔離服、口罩、護目鏡及鞋套等的重重“包裹”下,不足5個小時,全身上下無不濕透。下午2點出來,整個人幾乎虛脫。
“我是軍人出身,身體素質尚可,但5個小時對40名病人的查房亦會疲憊,何況有比我年齡更長的醫務人員。”接受中新社記者電話專訪時,丁新民的聲音干澀疲倦。
在武漢這些天,丁新民稱或是他從醫20多年心理壓力最大的日子。過去在軍隊醫院,參加過不少突發事件救治,唯獨這次,遇到這場瞬間暴發的疫情,體力透支交織著心理壓力,有時會將人推向精神崩潰邊緣。
“其實對于多數醫護人員來講,體力問題算不得什么,重要的是如何緩解心中的壓抑。面對一個傳染性極強的病,不擔心被傳染有點不切實際,但治病救人又是你的天職。”
50歲的丁新民說,他不認同醫護人員支援武漢是‘天使逆行’,關鍵時刻迎難而上是職業屬性,你干的就是跟病魔搶病人的工作。“如果有一天扛不住,倒下了,也不辱這件白大褂。”
這段時間以來,媒體披露有患者辱罵、毆打醫護人員的消息。在丁新民看來,對于這個新出現的疾病,能不能治愈,很多病人心里沒底。一時的害怕、恐慌都屬普通人的正常反應。
“病人的壓抑、恐懼、無助,在他們頂不住時,很可能會發泄在醫生護士身上,甚至有病人向我們吐口水、撕扯我們的防護服。當時也很生氣,但回頭想想,你能怪他嗎?”
丁新民回憶,這幾天遇到一個30多歲女性患者,自己本身病情很重被隔離治療,可還想著父母怎么樣。可她并不知道,父母已相繼去世了。
“在這種心理創傷下,可以想見病人的心理狀態,你再怎么安慰,也緩不過勁來。就像這位女患者得知父母離世,情緒瞬間爆發。哭著喊著要去重癥監護室,連續好幾天不睡覺,甚至不想活了。”
憶及這件事,電話里的丁新民,情緒有些激動。“在患者非理性狀態下,如果不批評她可能是無效的。我對她講,不管如何,只要還有1%的希望,我就會全力救你,你不配合,連一點希望都沒了。我瞞著老人孩子從北京來,冒著危險,不就是為了救你嗎?你也要給我個機會。你把命交給我,我拼了命也會讓你活著走出醫院!”
說完這句話,電話里的丁新民,沉默了。
過了許久,他對記者說,“無論如何,我不想讓病人就這樣在恐懼中死去。”
在他看來,對于病人治療是一方面,但更多時候要在心理層面給予寬慰和疏導,要讓患者逐漸從恐慌中平靜下來。告訴他們,這個病怎么一回事,只要積極治療,康復總是有希望的,重拾求生欲太重要了。
到武漢這幾天,丁新民幾乎睡不了一個安穩覺。夜深人靜,電話里的他時不時打著哈欠。“采訪完,我馬上要寫工作日志了。”
“您和隊員還要在武漢待多久?”
對于記者的問題,丁新民想了想說:“兩周,也可能更久。我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。”
據他形容,這幾天,他下班后喜歡上了騎單車,特別是在武漢空曠的街頭,可以思考很多問題。比如說,“平日里,你經常會看到醫患矛盾,百姓經常不解,甚至抱怨為何看病這么難,更惡劣的還會有人傷害醫護人員。”
“可到了危難關頭,每個醫護人員都爭先恐后跑到武漢,他們也是父母的孩子,孩子的父母。不怕嗎?怕!可擔心過后,又無怨無悔上了‘戰場’,沒人給他的身份丟臉。”
緩了片刻,丁新民補了一句:“讓我們彼此理解吧。”
此時,已是零點零二分,丁新民放下電話,開始整理他一天的工作日志。(完)